戰場,是殘酷的。
當月下獨醉走上那片屍海時,他整個心都冷了,抖著手,他開始指揮其他還存活的會員一起搜尋其中的生還者,每當翻過一個人的屍體、看清一個人的面孔,就會重覆一次心臟被揪緊而後放鬆的悸痛。
揪緊的,是害怕,怕自己翻出來的是朝夕相處的友人。
放鬆的,是慶幸。
幸好,是不認識的臉。
幸好,不是煙雨閣的人。
慘白著臉,月下一個個的尋了過去,他走的特別遠、特別慢,看的也特別仔細,幫裡餘下的萬花跟七秀們,只要還能動能走的也都通通跟來了,每個人都不管自己身上還帶著淌血的傷,只求能在這片充滿血腥的屍堆裡多尋回一個同伴。
他們還有好多人沒有回來。
有些人永遠也回不來了,但也有些人是在等著有人去拉他們回來,所以他們不能放棄,一但放棄了……
月下猛力的搖搖頭,強迫自己繼續尋找下去,耳邊傳來了其他幫眾的驚呼、驚喜,當然也有不少是悲痛的,他用力忽略那些低泣聲,找到下一個、再下一個,臉上繃著看似都會潰散的冷靜,他必須冷靜。
因為他是會長,是幫主。
要是連他也崩潰的話,這裡要由誰來指揮?
但是這樣的冷靜在他看清楚下一個染滿了血污的臉孔後,宛如琉璃碎地般崩解了,他好像聽見了某種斷裂的聲音,只是不知道斷裂的是不是自己的理智。
他死死瞪著自己剛才翻出來的人,那人身上有數處可怖的刀傷,明明已經昏過去了,手底還是死死地握著已經砍出了幾個缺口的重劍,總是嘻皮笑臉的面容此時盡是灰白的死氣,曾經叫嚷著「走,去靈霄!」的嘴邊淌著鮮紅。
雲天仲。
月下覺得自己的眼前被什麼給模糊了,有什麼東西鯁在喉頭讓他無法言語,只能顫顫地伸手探向對方的頸,在摸到那若有似無的脈博之後,他想也沒想,簡單地撕了道袍的衣襬將那些傷口做個簡單止血。
「……嗚……」似乎動作太過粗魯了,本來已經厥過去人被痛醒了過來,「你……」
看見人還能清醒,月下大喜,但是現在還不到放心的時候。
「省點力氣別說話,你個二貨,戰鬥已經過去了,現在給我好好撐住!聽到沒有!」拉著對方的手繞過自己頸後,月下有些吃力的把人從屍海中扛起來,「不准死,這是會長的命令!」
「哪有……這種強人所難的……命令啊……」
「不是叫你別說話嗎!」大怒,月下撐著蹣跚的步伐試著將人拖回去,途中還吩咐了幾個人去喊人過來,「馬上就有人過來幫手了,你什麼都別想,現在只想著怎麼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!」
「可……現在不說……萬一之後沒機會說了……怎辦?」
「不會的!別在那裡烏鴉嘴!」
「真可惜……還沒虧到幾個妹子呢……」
混蛋!這種時候還在想著要虧妹子?
很想發火,但是這種時候月下也罵不出什麼話來,傷者為大啊,何況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傷者,「等你傷好了,有本事虧就去虧,愛虧幾個隨便你。」
「可公會妹子這麼少……」
靠!「已經夠多了好不!」嫌個屁!「別再說話了,我剛讓人喊子陵過來了,你……」話說到這,靠在他身上的雲天仲突然吐出了一大口血,這讓他慌忙改口,「知道了,之後會收很多很多妹子的,你要是不爭氣點活到那時候,就虧不到──喂!不准昏過去!」
發現雲天仲快昏死過去,月下連忙將人給拍醒,這種情況下要是暈過去,誰知道還能不能醒來?
「呵呵……」死白著臉,雲天仲緊緊閉著眼,整個人毫無力氣的掛在月下身上,「那…會長給虧嗎……?」
「啊?」他剛剛說啥?
因為太含糊不清的關係,月下其實沒有聽清楚,只知道某個二貨身上的血又開始冒了,情急之下,他只能隨口答應,「知道了知道了,等之後你愛怎樣就怎樣吧,現在先給我活下來,其他的都別想!」
「真的……?」
「我從來不騙人!」惱怒的保證著,月下說,然後就看到某個二貨露出了截至目前為止最絢目的笑容。
一直以來,月下從來都不覺得這個二貨的笑臉有什麼好看的,但是這一刻,他突然覺得這個笑容非常的珍貴,而且讓他心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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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馬的,你搞毛啊?傷口好了之後就去虧你的妹子啊!沒事幹麻跟在我後面團團轉啊?」會長火大的指著某個笑的傻兮兮的傢伙,累積了幾天的不滿徹底爆發了。
「可會長答應過我的啊。」一臉無辜。
「答應?」月下愣住了,「我答應你什麼?」
「就、就是……」忸怩,雲天仲很嬌羞的攪起自己配劍上的劍穗,「會長你答應要給我虧……」
語出,月下意外地沒有暴怒,反而非常冷靜的反問:「……我什麼時候答應的?」
「就是你把我從屍海裡拉出來的那天啊,你說了要給我虧,還說從不騙人~」低頭,二貨手中的劍穗已經快被攪成麻花了。
會長沉默、再沉默。
而後只聽月下深吸一口氣,發出了幾乎全煙雨閣都能聽見的怒吼。